1937 年 7 月 7 日卢沟桥事变,打破宁静夏日
清风缓缓吹来,午后的暑气被吹散,玉米叶子被刮得唰唰作响,夕阳照在地平线上,缕缕炊烟四处升起,衬托出满天彩云,眼前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大自然风光!
1937年7月7日黄昏时分,洪大中当时担任宛平县政府秘书,他望着城外的玉米地,内心产生了感慨。
如果没有战争,在人们的记忆里,这将是一个宁静的夏天。
不过很快,这虚幻的平静就被彻底打破了。
烽烟
父亲要求官兵,吃饭前要高呼“宁为战死鬼,不做亡国奴”,睡觉前也要高呼“宁为战死鬼,不做亡国奴”。
——金天愚(金振中之子)
7月7日深夜,卢沟桥的枪声划破夜空。
日军在宛平城附近进行非法演习,以丢失一名士兵为借口,强行要求进城搜查,遭到拒绝,之后向中国守军开枪,并炮轰宛平城。
金振中曾在喜峰口战斗中立下战功,此时他作为国民革命军第29军37师110旅219团3营营长,率领部队驻守在宛平城和卢沟桥 。
1933年春天,日军于长城一带挑起事端并发动进攻,29军战士们紧握着大刀,在喜峰口展开战斗,与日寇进行白刃战,歼灭敌人5000多人,从而一战成名 。
金振中之子金天愚回忆说,父亲每天给士兵讲话,用历代的英雄楷模给他们作报告,另外要求官兵在吃饭前高呼“宁为战死鬼,不做亡国奴”,要求官兵在睡觉前高呼“宁为战死鬼,不做亡国奴”,以此来激励士兵的斗志。
日军队伍如潮水般扑来,面对这种情况,金振中果断下达作战命令,他说:“只要敌人进入我阵地前100公尺内,就要以猛烈火力消灭他们,决不能让他们生还!”
随后在指挥追击逃敌的时候,金振中左腿被手榴弹炸断,头部又被子弹射中 。
金天愚说,这一切都是为了民族,都是为了国家,不光他父亲金振中这样做了,换成其他任何人也都会这么做 。
在离金振中不远处,卢沟桥附近有铁路桥和回龙庙,7月8日黎明时分,日军对其发起攻击,3营10连1排排长、身为中共地下党员的沈忠明带领部队拼死抵抗,除两名回去报信的战士外,全排官兵皆壮烈牺牲 。
他们舍生忘死,或许并未意识到,此刻所历经的一切,意味着全民族抗战已然开始。
此后,中日在卢沟桥一带多次激战,中日在宛平城一带多次激战,双方进入打打谈谈的阶段。
动荡
这绝不是一个偶发事件。
——任之恭
对于大多数北平的老百姓来说,一直到第二天,他们才一个接一个地知道了卢沟桥发生的意外情况。
7月8日清晨,北京大学教授吴大猷听到机关枪声,他还以为是普通的打靶练习,所以并未在意,依旧按计划与朋友外出郊游。当他们返回时,西直门城门半掩,他们几次与一排排军车擦肩而过,后来他才知道发生了卢沟桥事变 。
1937年夏天,这同样是清华大学教授任之恭与未婚妻计划好的成婚日子。
7月27日早晨,他从清华园出发前往婚礼现场,抵达西直门时,发现巨大的铁城门紧闭,任之恭扮成菜农,最终挤进了城,赶到的宾客只有寥寥几十人,匆匆完成仪式后,街道已空无一人,这对新婚夫妇无法返回新房,只能躲进最近的旅馆,晚间,他们听到“炮声隆隆,机关枪在射击” 。3天后,日本人时不时打开城门,他们冒险前往清华园查看,最值钱的东西都已不见,或是被盗,或是被毁。
北平沦陷了,天津也沦陷了。日军肆意杀害当地百姓,疯狂抢夺财物,奴役并毒害当地民众。
卢沟桥事变发生的时候,郑福来年纪尚小,他住在卢沟桥附近。在炮火的袭击下,他跟随母亲外出躲避战乱。北平被日军占领后,他们在外忍受着饥饿,不得不冒险返回家中。在回家的途中,他看到到处都是尸体。“有一堆一堆的死人,男女老少都有,有的还被剖腹,全是被日军杀害的!都是无辜的百姓啊,鬼子太可恶了!”郑福来生前接受采访时,说到此处握紧了拳头。
任之恭后来在书中写道,卢沟桥事变绝不是一个偶发事件。
抵抗
这次惨痛教训是:只有抗日才能有生路,别无其他的选择。
——《29军军训团简史》
在任之恭的回忆中,卢沟桥事件发生后,有20天左右的时间,那段日子显得出奇地平静 ,事件好似夏天的一场短暂雷阵雨 ,雷声渐渐平息 ,雨也随之停止了 。
然而,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,却涌动着滔天的巨浪。
在打打谈谈期间,国民党当局怀有和平幻想,所以一再忍让,日军趁机增兵,并且步步紧逼。到了7月25日,日军陆续集结至平津,人数已达6万人以上。
7月27日,任之恭磕磕绊绊完成了婚礼。就在这一天,北平城外的南苑阵地,17岁的李鸿斌在那日黄昏,第一次踏入了战场。
8个月前 他仅仅是一名初中生 一心想要报国的他 听说29军中的大刀队很厉害 便投笔从戎加入了29军军事训练团 成为了一名学生兵
7月28日拂晓,日军向北平的南大门——南苑发起进攻。
李鸿斌生前接受采访时,描述过当年浴血的战场,早晨6时左右,日军首先出动一二十架飞机,对我方阵地轮番轰炸,接着,敌机开始低空扫射,因没有防空设备,战士们伤亡惨重 。
李鸿斌回忆,大多数学生兵第一次拿枪,第一次上战场,埋伏在战壕里时相当恐惧,第一声枪响之后,就想着一定要守住阵地,顾不得那么多了,他还说同班有个叫赵世荣的同学,嘴唇四周血肉模糊,仍抱着枪拼命射击。
日本在战时出版的《大陆战史》里,从他们的角度记录了这场战斗的惨烈情况,书中称,赵登禹的防守十分坚固,经过多次阻击战斗,难以轻易将其拿下,还提到白刃战到处都在发生,并且表示这就是一场白日下的噩梦 。
在这场卢沟桥事变期间中日两军最为激烈的战斗里,南苑有7000名守军,其中伤亡人数超过5000人。29军副军长佟麟阁、29军132师师长赵登禹这两位将领,与学生兵并肩作战,最终壮烈殉国。
佟麟阁牺牲的前一天,他专门吩咐下属,把孩子的作业从战场带回家里 。
7月28日,南苑失守;7月29日,北平陷落。
《29军军训团简史》中有这样的记载,这次惨痛教训是,只有抗日才会有生路,没有其他别的选择 。
火种
万里孤征心许国,频年多梦意怜儿。
——郑天挺
平津地区沦陷,清华大学、北京大学等高校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洗劫,南开大学更是在轰炸中变成了一片瓦砾。为了保护教育与文化的火种,包括吴大猷、任之恭等在内的高校师生,分批次进行撤离。
郑天挺时任北京大学秘书长,年初他刚刚经历丧妻之痛,他拖着五个年幼的子女,在危局中挑起了重担,要转移师生以及图书、仪器等 。
郑天挺的子女在《三十年风风雨雨》一文中讲述了当时的场景 ,那是8月的某一天 ,日本宪兵搜查北大办公室 ,当时学校里的人已经极少了 ,办公室里只有先生一人应对 ,情况异常紧张 。
面对敌人的威胁与迫害,郑天挺沉着地进行斡旋,完成了善后工作,直到关于要不要南下的问题,被摆上了他的案头。
顾子女,还是带学生?沦陷区讲课,还是南下教书?
在乱世里,处于爱与道义的激烈冲突下,为了能够顺利实现转移,郑天挺强忍悲痛,把子女留在了北平,自己独自一人南下。他的孩子中,年龄最小的仅有3岁,年龄最大的也不过13岁。这一次分离,竟然持续了数年之久。
他在日记里一遍遍写着,“苦吾儿矣!”,他怀着万里孤征心许国的志向,多年来常常做梦,心中满是对儿子的怜惜之情 。
北京大学南迁的师生,清华大学南迁的师生,南开大学南迁的师生,先在长沙聚集,组建了国立长沙临时大学,之后因为战火逼近,一路辗转到了昆明,学校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。
夏天的时候会漏雨,冬天的时候会灌风,在这样的条件下,西南联大这所集合了三校力量组建的“临时大学”,却发展成为当时教书育人的理想之地,成为救亡图存的精神高地。
在8年多的时间中,西南联大迎来8000多名学生就读,其中,有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走出,有5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走出,有8位“两弹一星功勋奖章”获得者走出,有170多位院士走出,还有100多位文化学者走出。
凝聚
从前的中国,只是一大块沃土,是一盘散沙的死中国,如今,它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中国了。
——朱自清
枪口最终指向了外部,历经百年被列强欺凌、饱受屈辱的中国睡狮发出了怒吼,这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呢?1937年7月,正在北平西山参加暑期夏令营的燕大学生赵荣声,听闻29军已与日本兵交战,兴奋不已。
7月8日,卢沟桥事变的次日,中共中央向全国发出通电,内容为:“平津危急!华北危急!中华民族危急!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,才是我们的出路!” 同日,毛泽东、朱德、彭德怀等红军领导人致电蒋介石,表明红军将士愿意“为国效命,与敌周旋,以达保土卫国之目的”。
北平城内各个团体即刻响应。
7月8日下午,北平学联等组织学生代表到前线慰问,当时有学生赵石在清华大学就读,他在《我的清华革命岁月》一文中描述了当时的情景,在东直门,一位排长领他们上城去看防御情形,当代表讲完话时,排长回过头对弟兄们说,听见了吗,他们的意思就是叫我们抗日 !
7月10日,北平学联等进步团体发起了捐献麻袋的运动,短短几天时间,大学校园里的麻袋就堆积得像山一样高,这些麻袋随后被送往前线,装入沙土后筑起了一道道防御工事。
广大老百姓,也投入到抗击侵略者的斗争中。
我们看到许多五六十岁的民夫,他们经不起日夜不停的工作,肢体发肿了。许多应差的毛驴,日夜不停地输运,连饮水的工夫都没有,渐渐瘦倒了。范长江把他的所见所闻写进了《卢沟桥畔》,并感慨说他们对于这种辛苦的服务毫无怨言 。
回溯历史,这种全民凝聚并非偶然,而是历史的必然。
1935年春天,日本侵略者制造了华北事变,此时民族危机空前严重。田汉和聂耳这两位艺术家,把笔当作刀,将曲作为号,创作出了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“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”成了最强音。
1935年8月1日,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草拟了《中国苏维埃政府、中国共产党中央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》,这份文件也就是著名的“八一宣言”,没过多久便公开发表了。当年12月9日,在中共地下组织的带领下,北平学生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游行。“一二·九”运动就是从这次游行开始的,它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国。
长城内外,抗日救亡的号角声声响起,黄河两岸,抗日救亡的号角阵阵回荡,大江南北,抗日救亡的号角此起彼伏,建立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号召渐渐深入人心。
中国共产党经过不懈努力,实现了近代以来不曾有过的崭新局面,这是全民族共同抗敌的局面 。
1937年8月,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。
1937年9月,第二次国共合作正式形成。
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终于建立起来。
中央党校(国家行政学院)中共党史教研部教授张珊珍说,抗战胜利有一个必要的最基本的条件,那就是不分党派,不分阶层,不分男女老幼,甚至不分国内和海外华侨等等,都能投入这样一场战争当中。
有力的就贡献力量,有钱的就拿出钱财,父亲送儿子、妻子送丈夫,兄弟之间争抢着去当兵,现在不吃糖,把钱拿去救国,社会各界迸发出抗日热情和力量,如潮水般汇聚成波澜壮阔的抗日洪流 。
1939年7月7日,朱自清在《这一天》一文中发出感慨,从前的中国只是一大块沃土,是一盘散沙的死中国,而现在的中国是有血有肉的活中国了。
回响
古人说:“众人一心,力量如城”,我们四百兆人团结起来形成的力量,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,任何炮火都无法将其攻破!
——丰子恺
七七事变发生后,中国的抗战情况发生了转变,从局部抗战转变为全民族抗战,在此基础上,中国开辟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,并且推动了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形成。
1942年7月7日,伦敦新闻纪事报曾发表文章,文章称英国今日所艰苦撑持的战争,实际上发动于1937年中国的七七事变 ,还称中国之拒绝对日屈服,对英美裨益匪浅 。
中国抗战开始的时间是最早的,持续的时间是最长的,长期牵制并抗击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主要兵力,有着伤亡3500万人的巨大民族牺牲,最终赢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,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,也赢得了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尊敬。北京大学历史学系臧运祜教授表示,中国抗战作出了重要贡献,在战争后期,中国以反法西斯战争四大国之一的身份参与联合国创建,还参与战后国际新秩序构建,为维护世界和平作出了重要贡献。
今天,当我们走过佟麟阁路、赵登禹路,好像仍然能够听见卢沟桥的枪声跨越时空传来。那“一夜之间”被永久铭刻进历史的年轮,它见证的不只是奋起的抵抗,更是一个民族在危难时刻的觉醒与凝聚,“我们四百兆人团结所成的城,是任何种炮火都无法攻破的!”
这份凝聚力,早已淬炼进民族基因的最深处,它穿透时光,一直延续到今天,还会延续到未来 。
(本报记者张意轩、朱笑熺、仰婉晨、刘镇杰、冯慧文)